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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辭》的相關課程剛結束,我就振奮地從網路上得知雲門舞集的大作「九歌」近期將在台中中山堂演出。於是我和幾位同學立刻上網訂了票,滿心期待著欣賞浪漫的楚辭以舞蹈呈現的另一種美感。

當我以興奮的步伐踏入表演廳,立刻覺得自己彷彿穿越時空回到了古代的江南水鄉——天光水影映著舞台前的一池荷花,伴隨著潺潺的流水聲。中央蒼勁挺拔的兩個大字「九歌」,透露著灰藍而神秘的楚地色彩。表演開始前,我所背誦過的楚辭詞句一一浮現心頭,這些由無數騷人心血凝結成的文學結晶,巧妙地融入周遭的舞台佈景中,平添一股唯美的韻味。

表演一開始,便深深地震撼了對現代舞不甚熟悉的我。細膩的動作、繁複的走位、與古色古香的舞衣與道具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楚辭世界。優雅挺立的荷花圖背景配合著舞蹈不斷開開合合,營造出無比和諧美麗的視覺效果。配樂不是中國風味濃厚的絲竹樂,而是獨具一格地採用印度、西藏、台灣原住民……等地方音樂與民謠,這些風格各異的異國樂音詮釋著中國古典文學,不但不突兀怪異,反而和舞者的舞蹈配合的絲絲入扣,妙不可言。舞者們時而優雅華麗,時而氣勢磅礡,時而靈動流暢的動作不但充分展現了力與美的結合,更賦予了擁有千年歷史的《楚辭》現代的靈魂。

「迎神」中的女巫穿著鮮豔奪目的紅衫,動作大而狂野,展現著迷信的楚人對神靈的崇敬。周圍的楚人身著白衫,用細長的竹片「啪!啪!啪!」不斷地抽擊的地板,期待著神靈的降臨。清脆響亮的竹片聲緩緩地被平和醇厚的西藏鐘樂所取代——是「東君」出現了。「司命」的風格與前兩幕差異較大,但楚辭浪漫唯美的氛圍卻貫串全場,不曾間斷。舞蹈間不時出現一位手提皮箱,穿著現代西裝的旅人緩慢安靜地走過楚人熱鬧的祭祀場景,彷彿周圍正在進行的一切與他毫不相關。林懷民先生在「九歌」的節目單中曾提到這位旅人被賦予的特殊意義,當他漠然地行過一群情緒激昂的楚人時,興起一股神秘的時空交錯感。

下半場第一齣「湘夫人」是楚辭唯美色彩的極致。湘夫人優雅的動作與清柔飄逸的衣裳烘托了她高貴的身分,透露著一種淩虛御風,縹緲出世的靈氣。但她渾身潔白的衣衫、憂鬱灰藍的面具與長達數公尺的頭紗卻象徵著她綿綿不盡、令人心碎的哀愁,一股歷盡千年而不斷的哀愁。美麗的湘夫人退場之後,進場的就是令人瞠目結舌的「雲中君」,以極高難度的舞蹈,展現著他「駕馭座騎,四海遨遊」的超凡與瀟灑。

「山鬼」在我心中留下極深刻的印象,他象徵著「一張悽慘無言的嘴」,慘綠色的月光襯著山鬼孤獨的身影,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極了與山中動物為伴的精靈,每一個表情和音符都散發著孤獨寂寥的氣息。這個孤獨的山鬼帶著「鬼」的詭密,但又散發出更濃厚,更令人心碎的孤寂氛圍。山鬼孤單哀戚的背影隱沒後,是磅礡壯闊的「國殤」。國文老師課堂間曾花了很多時間講解國殤,但雲門舞集的表現手法卻跟我原本想像的完全不一樣。舞台上並沒有出現浩大慘酷的戰爭場面,卻用十分抽象的手法與口白來表達出「死亡與新生」的主題,沒有是「嚴殺盡兮棄原野」的慘烈或是勇士的英靈歸來的悲壯,卻帶來新生命的無窮希望。

最後一支「禮魂」,沒有前幾支舞蹈中複雜的動作舞步與佈景變換,只有舞者們一個一個上台放上蠟燭,這些蠟燭最後匯成一條熒熒流動的河,與荷花池合而為一。雖然沒有特殊的動作,但是透過音樂和燈光效果就能感受到「禮魂」莊重肅穆的氣氛。當看到這些火光在我眼前跳動時,我感到一股歷史悠久卻清新活潑的感動。這場表演替古典的楚辭注入了全新的生命,全新的美感,每一個環節──不論是舞蹈、音樂、道具或燈光──全都配合得恰到好處,營造出楚辭壯麗的氛圍,充分展現出了楚人神秘浪漫的巫祝色彩。

看「九歌」,好像真的回到了幾千年前的楚地,看著楚人的祭祀與舞動,看著神靈們的遨遊。當然楚人當時的舞蹈不太可能是像雲門舞集今天的演出,但我相信中華文化源遠流長的精神不會因歲月而消逝,相反地,它會在每一個年代,以不同的形式帶給芸芸的炎黃子孫全新的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