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大自然的旅程。
早上8:00,我們準時上了車,熟悉的西部高速公路被掩蓋在《獅子王》的樂聲中。昨夜的疲倦包圍著我,昏昏沉沉地經過了雪隧、蘇澳……突然,我半瞇的雙眼如觸電般倏然睜大——在蘇花公路懾人的美景中,連眨眼都是一種浪費。
西側是壁立的巨岩和高聳的山岳,陡峭的山壁挾帶著一波波生意盎然的綠,和東側湛藍的太平洋相映成趣。平靜無波的太平洋是塊無瑕的碧玉,和天空一樣純淨美麗的藍色。若不是遠方海平線上有道隱隱發光的白線,恐怕海面上的輕霧就要將海水和天空糊成一片——太平洋一路延伸到了廣闊空蕩的藍天。
曲折蜿蜒的蘇花公路並未如想像中的帶給我不適,相反的,各種色調的藍、綠,和夾雜其中的少許白與灰褐,展現著大自然無窮的魅力,令人胸懷大暢。
進入太魯閣國家公園後,到山月村的山路是與蘇花公路完全不同的風味。汽車徜徉在群山萬壑中,立霧溪的河谷中堆疊著壘壘巨石,它經過千百萬年來切下的險峻峽谷,彷彿在歡迎遠道而來的旅客,在我們眼前盡情的展現著各種風貌。
山月村充滿著濃濃的太魯閣族風味。小憩片刻後,我們前往大名鼎鼎的燕子口步道。山月村和燕子口高差約100公尺,光是走到燕子口步道的入口,便是一段考驗體力的旅程,好在沿路上許多羊齒蕨和不知名的巨大植物散發著源源不絕的生命氣息,替我們注滿活力。
徐霞客曾說:「五嶽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嶽。」我曾經到雲南石林和麗江看過全世界最壯麗的石景,太魯閣的峽谷能再帶給我更多的驚奇嗎?還是我會像徐霞客一般呢?幾分鐘後,我的疑問得到解答。燕子口的確不如雲南石景的遼闊壯盛,但是小小的太魯閣峽谷卻融鑄了大石林的雄偉與氣勢、小石林的奇詭與特別和外石林的靈動與婉約。
陡峭的山峰夾著幾道夕陽,群山的山頂都籠著一層淡淡的金。若說山頂上住著山神與仙女,想必也不為過吧?一步一步往前走,每一步都能帶來不同的景色和更多讚嘆,我彷彿市沿著天堂的階梯,一步一步走向峰頂的仙氣靈光,來到山神的居所。
燕子是春天的鳥兒,現在的時節沒有百燕齊鳴的壯觀景象,但是仍有幾隻想必是特別勇敢的燕子築巢在陡峭的岩壁間。牠們小小的身軀在峽谷中靈動的翱翔,剪開了河谷,帶來了陽光。我們走近時,燕子們開始歌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直到暮色降臨,山谷吞噬了最後一絲陽光,我們才踏上歸途。
山月村的晚餐菜色很美味,每天還有不一樣的燒烤山產。用餐時大廳回蕩著太魯閣族充滿活力的狩獵歌、歡欣鼓舞的豐年歌、深摯動人的情歌,餐廳中流動著一股奇妙的氛圍——濃郁誘人的食物香氣與跳躍顫動的音符。
山神趁我們吃飯時對夜空灑了一把又一把的星子,叮玲叮玲,夜空這片深藍色布幕上滾滿了無數耀眼的星,彷彿在和我玩捉迷藏般,一眨眼,一部分的星兒就消失,定睛再看,他們才又出現。群山已經消失在夜空中,但是那滿天的星卻以替我們重新勾勒出山峰的輪廓。
山風夾帶著烤山豬和烤山芋的香氣撫著我的臉龐,在我耳畔呢喃,吹動著醉人的青草香,我彷彿就要在它的懷抱中入睡。在太魯閣族的小木屋中,唧唧的蟲鳴半我入眠,在空中千萬雙明亮眼睛的注視下,時間彷彿凝結……
清晨我被啁啾的鳥鳴喚醒,太魯閣的晨霧夾著些許寒意滲入肌膚,環抱著山月村的群山似乎還在沉睡中,山稜線是一條條嵌在墨綠色蛇紋岩上的金線,在朦朧的清晨中格外顯眼。等到“the sun rolling high, through the sapphire sky”後,整個山谷似乎籠罩在一層氤氳的金霧中。
半天多的溯溪是我最期待的行程,考驗體力,耐力與勇氣。我對從岩石上躍入水中有嚴重的心理障礙,但在被沁涼河水淹沒的那一瞬間,我忘了空中幾分之一秒的恐懼。旅程中我們攀越被陽光曬的發燙的巨岩,爬上陡峭的瀑布,半爬半走的經過壘壘的岩石,泅過冰涼卻澄澈的溪水,要當心滑溜的青苔、尖銳的石頭和銳利如刀刃的牧草和芒草。路上半著我們的是紅黑相間、艷麗華貴的豆娘、滿佈在淺水灘的蝌蚪、愛裝死的日本小樹蛙、爬行速度驚人的小螃蟹、還有好多種叫不出名字的蝴蝶——黑色、紅色、寶藍色、水藍色、午夜藍、粉綠色、橘紅色、嫩黃色——它們七彩的雙翅是山野間最美麗的點綴。
歷經艱辛萬苦好不容易來到了河流的上游——瀑布和深潭——我游到瀑布底下讓它衝擊著我的身子,讓它洗去所有的疲勞與疼痛。飛濺的水珠有著銀亮的頭,拖著一條條彩虹尾巴。我低下頭,看見了一輩子難忘的奇景,水氣中一道彩虹如呼啦圈般繞在我的腰際,我稍微挪動身體,彩虹也隨著微微移動,我成了山間的精靈。
躺在深潭水面上漂浮,潭水輕輕的拍打雙耳,山壁把一碧如洗的天空圍成了三角形,兩旁不時傳出悅耳的鳥鳴,空中偶爾有一兩絲浮雲游過,其他時間藍天都由艷陽主宰。
潭水把我輕輕托起,我回頭看了一眼方才攀越的路徑,有一大半已經隱沒在懾人的山景中。綿延的山巒江我們包圍,我們在瀑布底下吃午餐、喝咖啡、聆聽的瀑布與潭水,蟲鳴與鳥語譜成的大自然交響樂。
下山的過程比上山來的迅速,但對我來說是一番更艱苦的和恐懼奮戰的考驗,好幾次我顫抖的雙手差點攀不住岩石。當時我若是真的害怕的鬆手,我必定是在稜角分明的岩陣中粉身碎骨了吧?好在我雖然有不少擦撞傷,手腕、腳踝和背上的舊傷也隱隱作痛,我們還是平安回到了起點。雖然溯溪是個疲倦的歷程,但是清新純淨的溪水是活力之泉,經過它的洗禮之後,小憩片刻我們再度前往九曲洞步道。
九曲洞和燕子口是兩番不同的壯麗景色。看這對面近乎垂直的險峻山壁,我真的非常難想像我腳下的這條步道也是從同樣陡峭堅硬的岩壁中開鑿出來的。千姿百態的山峰彷彿是在炫燿著他們的高聳和崚嶒,峽谷中的立霧溪蜿蜒盤繞在雪白的巨石之間,水聲彷彿說明了一切——任憑你山峰再高聳再峭立,我立霧溪經過千百萬年中還是切穿了你!
再往前行,陽光暫時隱沒在雲層後,山頂的白雲彷彿將山峰與天空糊在一起,灰紫色的山嵐從山頂緩緩而下,在陽光衝破雲層的那一瞬間又消失無蹤。
「如腸之迴如河之曲,人定勝天開此奇局」——九曲洞步道蜿蜒在高峻的石壁之間,我們走回起點,開著車沿著景色壯麗公路來到七星潭。在享受過微鹹的海風、湛藍的大海,和雲霧繚繞的山峰後,汽車緩緩沒入夜色中。
夜晚的群山是一頭頭沉睡的巨獸,它們模糊黑暗的輪廓沉睡在夜色中,睡夢中的背脊灑滿點點星光,隨著晚風的節奏身沉而穩定的呼吸,桂竹林中的蟲鳴是他們的搖籃曲,隨著清風溢入它們的耳朵裡。
我坐在小木屋門外,和沉睡的群山一起聆聽大自然的樂曲。身邊各式各樣的小動物——蝴蝶、蜜蜂、蚱蜢、蝸牛、蜻蜓、蜘蛛……——在靜謐的夏夜中展開《仲夏夜之夢》中的派對:「旅客啊!你要永遠記住我們的生機與活力!」
清風撥開了窗簾,滑入房中輕輕闔上我的眼皮,明天我的花蓮之旅即將結束,最後一個晚上,我乘著太魯閣晚風的翅膀進入夢鄉。
昨夜伴我入眠的晚風化成了晨風將我從被窩中拉起,吃早餐前,我把握了最後的時光欣賞著沐浴在晨光中的群山:深綠、淺綠、墨綠、黃綠、萊姆綠、土耳其綠,隨著山峰微微搖曳,形成一圈圈的漣漪,晨曦中的太魯閣散發著如同天堂般的淡淡光芒。身邊的鳥兒,蝴蝶和蜻蜓是天使,而我身為凡人,何其有幸能瞻仰天堂絕美的風采!
吃完早餐,我們踏上了山月村後的竹林步道。濃蔭蔽日,微笑的薜荔、張開雙手歡迎的巨羊齒、甜美多汁的蛇莓,和環抱著巨石形成「樹抱石」奇景的茄苳和榕樹,散發著大自然芬芳的氣息,陽光碎在樹葉之間,在地面上灑下的無數的黃金碎片也在活潑的躍動,清風徐來,一陣沙沙聲是提前的道別。
再美好的旅程也有畫上句點的時刻,似乎是為了讓我們的句點更加圓融飽滿,夾著公路的青山含著笑與我們道別。峽谷中潺潺的立霧溪和美麗雪白的大理巨岩無語地抬頭凝視,目送我們遠去。椰子樹是擎天的畫筆,在藍天的畫布上拖出一道長長的白雲。清水斷崖畔的山峰是一只精雕細琢的翡翠碗,倒扣在太平洋這片無垠的寶藍色桌布上。海面上一道如彩帶般靈動蜿蜒的是黑潮的分界線,東邊是深不可測的黑潮潮水,岸邊是微微透出海底色澤,澄淨透明的海水,隨著白色的彩帶一路延展到天際。
進入雪隧前,我抵不住濃濃的倦意沉沉睡去,夢醒時分我們已抵達中港路的家門口。三天的旅程,短暫而燦爛,並在我心中闢了另一個清新自然、純淨無暇的天堂。太魯閣絕世的美景是一張張彩色的幻燈片,隨機在腦海中播放。謝謝爸爸媽媽規劃了這次旅程,明年等我實現了我的夢想之後,我們全家一起再來吧!
禮拜一開學,我對我即將到來的十七歲充滿期待。縱使即將面對繁重的課業,一想到我的目標我便會充滿活力。小小的立霧溪切穿了太魯閣峽谷,小小的我明年此時能夠達成什麼樣的目標呢?
Thanks for all your blessings, Raymond! “Let ‘Little Butterfly’ follow her dreams but impress on her that they only become a reality through hard work and dedication as her parents have always shown! I hope that the sun always shines on you!” I hope the sun always shines on me, too. Even if it doesn’t, I will step into the sunshine mysel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