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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憶中,曾祖父的家是仙境,令人屏息的田園風光總令我流連忘返。走過田埂,一畦畦迎風款擺的秧苗漾成一圈圈翠綠的漣漪;走過河畔,潺湲的小溪四季無休地歡樂歌唱;走過樹林,碎成一地的陽光與婉轉的鳥鳴譜著森林的交響曲。

曾祖父母雙雙過世後,我們害怕美麗的風景喚起傷心的回憶,便再也沒有回到鄉下,直到去年,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才重回故地。

「景物依舊,人事全非」到底是什麼樣的感嘆呢?隨著我的想像,思緒織成一張錯綜複雜的網,但一抵達目的地,這張色彩斑斕的網「啪!」一聲被眼前的景象扯得粉碎。遠處地平線氤氳的雲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鐵皮工廠吐出的濃濁煙塵;滿溢的蒼翠蒸發了,留下一地焦黃與灰黑的瘢疤;歌唱的小河啞了,成為黃褐色泥板上一條凝重而惡臭的墨線;森林被齊腰斬斷了,刻滿年輪的截面是一張張皺紋滿佈的老臉,沉痛而無言地控訴著。

放眼望去,我遍尋不著曾經走過的田埂、河畔與樹林,大地的傷口在我的回憶中燒灼。我本以為記憶中清晰的輪廓將緩緩被歲月擦成模糊不清的朦朧,而天地山川才能恆久的保存這些回憶。但我錯了,在人類活動與產業發展的肆虐下,自然景物顯得何其脆弱!真正能珍藏回憶的寶盒,是一顆感情豐沛的心。

那趟驚心動魄的旅程後,我竭力收集起殘破的記憶片段——我和曾祖父曾攜手走過的風景不復存在,所以我仔細地將回憶嵌入心中,永遠珍藏。我努力而深情地回想曾祖父的種種,想著他從河中「撈」起失足落河的我,開懷地呵呵大笑;想著他笑著一手提起一個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卻舉不起的瓜,令我不服氣地鼓起腮幫;想著他用極不標準的國語試圖和我溝通,我便用清脆的童音開他玩笑;想著……,清晰的影像在閃爍的淚光中迷濛,啊!曾祖父若在天堂看見我們一同走過的山水如今使剩下腦海中的影像,想必也和我一樣傷痛與惆悵吧?

只有心靈能不受外物所限,為我們走過的路留下永恆的印記,如過我們珍惜人生的每一段路徑,那就讓我們在心中為回憶闢一片淨土,讓回憶的種子在此發芽茁壯,讓我們走過此地時,能再次品味最醇美的人生片段。親愛的曾祖父,您看見了我心中這片樂土了嗎?